艾美莉亞·龐是一位駐紐約的自由記者,報導本地新聞,擁有新聞學和全球研究的學士學位。同時,她擅長長篇敘事性寫作,在新書中,她將經濟生產和酷刑平實地並列敘事在一起。
在近日接受自由亞洲電臺採訪時,艾美莉亞·龐表示,整個調查過程中最困難的、最具挑戰性的部分是聆聽這些勞教所倖存者講述他們的經歷,他們遭受酷刑的情況,尤其性暴力非常普遍。傾聽這些痛苦,再重新寫成故事變成一本書是很艱難的過程。
一封求救信引出的調查
2012年,一位住在美國俄勒岡州的朱莉·凱斯女士,意外在超市購買的萬聖節裝飾品中發現了一封信,後來她知道信竟是從8,000公里以外中國瀋陽馬三家勞教所祕密傳出的求救信。她把信上傳到社交媒體後,吸引了包括《CNN》、《福克斯新聞》、《紐約時報》、《環球郵報》等多家國際媒體的關注,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並最終促成2013年中國勞教制度的解體。
“先生:如果你偶然間購買了這個產品,請幫忙轉送這封信給世界人權組織。這裏處在中共當局迫害之下的數千人將永遠感謝並記住您……”寫信的人叫孫毅。2008年孫毅因爲修煉法輪功被關押在馬三家勞教所,經常遭受酷刑折磨,每天被迫做勞工近20小時,曾經製作過萬聖節飾品,期間他冒着生命危險把20多封求救信偷偷塞進了出口的萬聖節裝飾品中。這些產品後來被出口到美國,碰巧其中一件被朱莉買回家。
這個事件引起了艾美莉亞·龐的注意,開始了她多年的調查。
據《紐約時報中文網》,艾美莉亞·龐調查了中國的強迫勞動,其主要對象是法輪功修煉者孫毅。他的工作是製作裝飾性的紙蘑菇,據說是出口到歐洲。當時他剛剛來到一個名叫馬三家的強制勞改營不久,這個任務應該是很輕鬆的,做紙蘑菇能有多難?然而,孫毅要用手指摩擦紙張,製造理想中的假蘑菇手感,他的手很快就磨破了。傷口感染了,但他仍在繼續工作,努力完成近乎不可能完成的每天160個蘑菇的配額。其他囚犯出於絕望互相偷蘑菇。他們喝着難喝的菜湯,日益消瘦。“孫毅平時只睡兩到四個小時”,艾美莉亞·龐寫道,“但也只會夢見疊紙蘑菇的重複動作。”
艾美莉亞·龐書中還描述了孫毅絕食時,他被像十字架上的基督一樣吊起來24小時,嘴巴被迫張開,餵食管從鼻孔強行插入,一個月後再拔掉。孫毅後來獲釋後逃往印尼,但因健康被毀,2017年50歲時去世。
暢通無阻:廉價奴工產品從中國勞教所到美國家庭
在接受自由亞洲電臺採訪時,艾美莉亞·龐講述了她開展調查的靈感來源,她發現求救信事件中“沒有人真正談論過這個問題: 供應鏈,透過強迫勞動製造的產品,最終出現在我們的商店裏。我很想探討我們從中國採購廉價商品的基本問題,甚至是消費者可以參與解決的問題。”
調查中很大一部分關於審計(驗廠)問題。艾美莉亞·龐發現,“以目前西方公司設計的審覈方式,很難發現供應鏈中的強迫勞動。因此,即使像Kmart、H&M或Walmart這樣的公司口中說着:我們絕不允許供應鏈中有強迫勞動,他們實際上並沒有非常認真地對待這個問題,因爲驗廠制度並沒有讓他們去探究是否有強迫勞動的事實。”
“目前公司進行的許多審計工作是非常膚淺的,只需花費幾百美元檢查工廠的清潔程度、產品質量、設備運作是否正常。他們無法發現複雜的一面,比如工廠將某些生產線分包給強迫勞動中心。”
“我在2018年到中國調查時,就拜訪了戒毒中心、拘留中心,警衛向我證實裏面的囚犯從事製造工作。我跟隨着這些中心出入的卡車,發現他們直接送達其他工廠,包括一家蘋果官方公司的供應商。不幸的是,沒有任何法律強制公司必須改善其驗廠制度,根本問題沒有辦法解決,美國公司也不希望這樣的規範被寫入。”
這就是廉價的“中國製造”奴工產品能夠暢通無阻的一個原因。正如《紐約時報中文網》提到,艾美莉亞·龐用自己的方式“令人信服地證明,從H&M到AmericanGirl等品牌都從廉價勞工或強迫勞動中獲益。”
強烈反差:快速增長的勞改產品與世界的冷漠
艾美莉亞·龐在書中探討了消費者如何參與制止奴工產品問題。她總結了一份讀者可以採取的行動清單,“作爲消費者,我們應該對於公司運作、工廠採購情況有所意識,我們有權要求公司披露更多與工廠合作、審覈工廠的信息,……在社交媒體時代,我們的一個關注、一條推文、一張帖子都能夠有影響力,這一切可能始於消費者有意識地關注一件小事。”
《紐時》的報導最後對此提出疑問:如果政府和企業不能以人權的名義抵制有利的交易,那我們能嗎?
艾美莉亞·龐的新書對中國的人權現狀無疑是一記警鐘。但是人們所做的遠遠不夠。
據《明慧網》2019年12月9日《中共“奴工”買賣等情況追蹤》一文中披露,在中共迫害法輪功之前,各地監獄、勞教所普遍資金匱乏,設施破舊不堪,相當一部份瀕臨破產。即便是中共司法部直轄的瀋陽馬三家勞動教養院,1999年10月以前連年虧損,連電費都入不敷出。
迫害法輪功開始後,中共向監獄、勞教所注入巨資,大量關押法輪功學員。2003年,中共司法部更用監、企分離來刺激監獄產業增長:全額保障監獄經費,國家作爲監獄企業的投資者,全部產權歸屬監獄,對監獄企業免徵企業所得稅和土地使用稅,並“先徵後返”增值稅。監獄企業藉此優惠政策,用國家提供的土地、廠房、設施和無償的奴工,做起了幾乎是無本的買賣,吸引了大量外資合作,成爲盈利、出口創匯單位。中共的監獄企業開始高速增長。
多年下來,很多監獄、勞教所同時經營不同的生產企業,甚至通過大規模兼併、融資,發展成跨領域、跨地域的大型集團企業。勞改產品也今非昔比,不再限於昔日手工作坊加工的衛生筷、聖誕節飾品之類的小打小鬧,而覆蓋汽車、機械、電力、電子、化工、建材、製藥、日用品、農、林、牧、礦等各個領域。
以監獄企業發達的山東省爲例,山東里能集團下轄六個監獄,有七個子公司,覆蓋電力、煤炭、水泥、機械、農業、運輸等行業,並經營投資、營運、建設等項目,集團資產近百億,被授予“國家一流電力企業”,被評爲山東省百強企業集團,並進入全國大型企業五百強。
2006年山東省的GDP增長率爲15.3%,居全國之冠;然而,同樣引人注目的是,山東省居民的平均收入卻很低,以GDP增長率高達17.4%的濟寧市爲例(濟寧市有濟寧監獄的多個煤礦企業),該市居民的平均收入卻列全省倒數第二。監獄企業對奴工血汗的瘋狂榨取和對正常企業和勞工市場的強烈衝擊,從中可見一斑。
編後: 孫毅的故事被曾經獲得皮博迪獎的導演李雲翔拍攝成紀錄片《求救信》,入圍2019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候選名單,並獲得“Hot Docs加拿大國際紀錄片電影節”等多個國際著名電影節大獎。導演李雲翔本人被評爲2016年度“加拿大25位最傑出移民”。瞭解影片詳情,請訪問《求救信》(Letter From Masanjia)官網。